女儿一把挥开我的手,本就软的饼干落在满是积水的地上,彻底成了一坨烂泥。
我缩在冰凉的地砖上,耳边传来女儿崩溃的哭喊声,
“吃吃吃,你就知道吃!你怎么不直接拿瓶农药把自己吃死了!”
我不知道女儿怎么了,只想让她开心一些,
“宝宝不哭,妈妈吃农药,宝宝不哭……”
说着,我拄着拐棍踉踉跄跄地朝阳台走。
我知道,花盆旁边那个棕色瓶子里装的就是农药。
女儿经常和外孙说,这个不能去吃,苦苦的,很难吃,
吃完以后就再也见不到妈妈了。
可我本来就很久没见到妈妈了。
所以没关系,只要还能见到女儿就好。
二十多平方米的客厅真的很小。
就在我已经走到花盆前打开农药时,女婿冲过来夺走了我手上的药瓶。
他冲着女儿怒吼,
“你疯了!照顾一个残废十多年一点儿好都没混到,现在你想当杀人犯吗?”
女儿捂着头崩溃大哭,
“折磨我这么多年,她早就该去死了!大不了她喝完一口,我也喝一口跟她一起去死!”
女婿也十分烦躁,
“你死了省事了,你有没有想过我怎么办,乐乐怎么办?你想让他成为没妈的孩子吗?”
女儿终于在听到乐乐的时候,渐渐冷静下来。
她又把我拖回浴室。
从前她会细细替我擦遍全身,如今只把花洒开到最大,冷水从头浇到脚。
我被水浇的睁不开眼,下意识胡乱挣扎,
“不洗,不要洗……”
水声太大,女儿没有听见。
很长时间过后,她冷着脸给我擦干水渍,把我丢回卧室的床上。
门关上,客厅里的对话却还是一字不差的传进我耳朵,
“老公,我真的受不了,再这样下去,她还没死,我就要死了。”
女儿又哭了。
我想去安慰她,告诉她我知道什么是死,死就是再也见不到想见的人了。
她不可以死。
我从床上爬起来,开门声却突然响起,是女儿的公公婆婆回来了。
“医生说再不做手术,乐乐活不到年底了。”
“我可怜的孙子,他才五岁啊……”
外面讨论我怎么去死的人变成了四个。
女儿的公公说:
“一个家里有两个病人实在是太难了,乐乐的药费,再加上你岳母的开销,实在是负担不起。”
女婿叹了口气:
“那怎么办,总不能给她扔了,她要是自己生个大病,安安静静走了就好了。”
女儿声音带着哭腔:
“她上次的体检报告显示一切正常,比我还健康,哪这么容易生病?”
“我当初就不该四处搜集偏方,硬是把她的身子骨给调养回来……是我把她留得太久了……”
他们说得又急又快,很多词我都听不大懂。
但我听懂了一件事:他们在等我生病,在等我去死。
我死了,乐乐就会活。
我把门打开,把自己的头从门缝中伸出去。
“我可以生病,我也可以去死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