谢长风来了。

他是我的未婚夫。

丫鬟来报时，我正在书房临帖。

笔尖一顿，墨迹在宣纸上晕开一团。

该来的总会来。

想到他此行目的，我心里笑出了声，他这时候就已经移情林珑了吧。

我放下笔，理了理衣袖。

“请谢公子去花厅。”

母亲也在花厅，见我来，脸上带着笑：“长风等你许久了。”

谢长风站起身，他还是那般俊朗模样，眉目疏朗。

“清辞。”他唤我，声音温和，“几日不见，听说你前不久在梅园作了首好诗？”

我淡淡一笑：“随手涂鸦罢了。”

他大抵感受到了我的冷淡：“你近来变了许多。”

“人总是会变的。”我在他对面坐下，“谢公子不也变了？”

他神色微僵。

母亲察觉到气氛不对，寻了个借口离开了。

花厅里只剩我们二人。

谢长风沉默片刻，终于开口：“清辞，我们的婚约……”

“正要说这个。”我打断他，从袖中取出早已备好的婚书，平整地放在桌上，“谢公子来得正好。”

他愣住：“这是？”

“退婚书。”我语气平静，“我已经签好字了。”

他起身太快，不慎打翻了手边的茶盏：“你说什么？”

我抬眼看他，一字一句：“我说，我要退婚。”

“为何？”他脸上写满不可置信，“是因为林姑娘吗？我与她只是……”

“与她无关。”我起身，走到窗边。

“谢长风，我问你，若我今日还是那个只会跟在你身后、对你唯命是从的沈清辞，你还会这般犹豫吗？”

他张了张嘴，没能出声。

“你不会。”我替他回答，“你欣赏林珑，不就是因为她与寻常闺秀不同？因为她敢说敢做，因为她不像我？”

“不是这样的……”他试图辩解。

“不必说了。”我将婚书往他面前推了推，“签了吧。从此男婚女嫁，各不相干。”

他的手在发抖：“清辞，你可知退婚对女子意味着什么？”

“知道。”我微笑，“意味着自由。”

窗外忽然传来一声轻响。

我抬眼望去，廊下闪过一片月白衣角。

这究竟是沈府还是林府？

我提高声音：“谢公子既然心有所属，何必勉强？我沈清辞虽不是何等人物，却也不屑与人共享夫君。”

谢长风脸色骤变：“你胡说什么！我何时……”

“谢公子不必否认。”我打断他，“之前你与林姑娘说的话，我都听见了。”

他踉跄后退，撞在茶几上。

我当然看见过他曾拦住林珑说“你与清辞很是不同”。

多可笑。

前世我为此伤心许久，今生却只觉得解脱。

“签了吧。”我再次催促，“别耽误彼此。”

他的手抖得厉害，几乎握不住笔。

“清辞……”他试图做最后的挣扎，“我们自幼定亲，这些年……”

“正是念及这些年，”我冷冷道，“才给你留这份体面。”

他终于提笔，在婚书上签下名字。

我收好婚书，唤来丫鬟：“送谢公子。”

他走到门口，又回头：“清辞，你会后悔的。”

我笑了：“我唯一后悔的，是没有早些这么做。”

他走后，母亲匆匆进来：“辞儿，怎么回事？长风他……”

我将婚书递给母亲：“从今日起，我与谢家再无瓜葛。”

母亲看着婚书，长叹一声：“你父亲那里……”

“父亲那里，我自去说。”我挽住母亲的手臂，“娘，一个心里装着别人的夫君，女儿不要也罢。”

母亲抚摸我的头发，眼神怜惜：“委屈你了。”

我摇头。

一点都不委屈，只觉得轻松，像是卸下了沉重的枷锁。

晚膳时，父亲得知此事，沉默良久。

“退了也好。”他终于开口，“谢家小子，配不上你。”

我给他盛了碗汤：“父亲不怪女儿任性？”

“任性？”父亲哼了一声，“我沈明轩的女儿，想嫁就嫁，想退就退。轮不到别人说三道四。”

我心里一暖。

前世我怎么会为了个谢长风，让他们伤心？

次日，我退婚的消息传遍了京城。

意料之中的，林珑又又又来了。

她眼睛红肿，像是哭过。

“清辞，你为何要退婚？”她声音哽咽，“是因为我吗？我与谢公子真的没什么……”

“当然是因为你。”我打断她。

她愣住。

我走近一步，看着她闪烁的眼睛：“你不是常说，女子当自立，不该被婚姻束缚？我如今照你说的做了，你怎么反倒不高兴了？”

她张了张嘴，说不出话。

“林珑，”我轻声道，“你教我的那些道理，怎么自己反倒不信了？”

她的脸一阵红一阵白。

“还是说，”我逼近一步，“你那些话，从来都只是说给我听的？”

她仓皇后退，撞在门框上。

“阿珑你放心，我不要的东西，你尽管拿去。只是……”

我顿了顿，看着她骤然亮起的眼神。

“能不能拿得到，就看你的本事了。”

她落荒而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