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重新审视自己的代码。为了炫技而堆砌的复杂函数，为了敷衍而胡乱编写的逻辑，为了掩盖空虚而添加的浮夸效果……这不就是她过去生活的写照吗?用名牌和派对填充时间，用男模的关注证明魅力，内里却空空如也，充满了对学业、对家庭、对未来的焦虑和逃避。

她写出的这个毫无“禅意”、只有“匠气”和“火气”的程序，正是她内心状态的投射。

墨未磨匀……心是乱的，代码如何能静?

她在黑暗里坐了很久，久到眼睛适应了黑暗，能看到窗外稀疏的星光。

然后，她做了一个决定。

她关掉了那个花里胡哨的轮回转盘程序。新建了一个文件。

她删除了所有复杂的交互和动画效果。只是最简单、最纯粹地，将《地藏经》的经文，一段段，用最清晰易读的字体，配上极简的、由代码实时生成的、模拟水墨晕染效果的背景，平静地展示出来。经文浮现的速度，被她调整得缓慢而庄重，伴随着她费了很大力气才调试好的、低沉而富有磁性的诵经音频(是她求着那位有配音爱好的老师录的)。

没有炫技，没有敷衍。只是呈现。

当最后一段经文伴随着水墨背景缓缓消失于屏幕，程序自动结束时，窗外已经露出了鱼肚白。

顾嘉禾看着那个简洁、肃穆，甚至有些枯燥的最终成品，心里没有任何成就感，只有一种耗尽心力后的虚脱，以及一种……奇异的平静。

她似乎有点明白，“代码是经笔，心是墨”是什么意思了。

她合上电脑，趴在桌上，沉沉睡去。

睡梦中，没有跑车，没有夜店，没有Alex，只有一行行金色的文字，在无边的黑暗里，静静悬浮。

顾家别墅那场堪称闹剧的探访，已经过去了好几天。顾嘉林和顾嘉禾被各自“押送”回西山和南山，生活似乎又回到了之前的轨道。但某些东西，确确实实不同了。

明觉寺的晨钟再次敲响时，顾嘉林不再需要释延physically(物理上)地“请”他起床。他依旧觉得困倦，依旧在心里骂娘，但身体已经先于意志，习惯了这种规律。他默默起身，叠好那床散发着霉味的薄被，洗漱，然后走向大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