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色越野车行驶在专用通道上，车窗玻璃是单向的，陈砚只能看到自己苍白的倒影。

押送他的队员一言不发，车内只有引擎的低鸣。陈砚注意到，这辆车的内饰比看上去更复杂：中控台有多个不明用途的屏幕，座椅材质似乎是某种记忆纤维，车载电台偶尔传出加密的通讯片段。

“我们要去哪？”他第三次问道。

副驾驶的队员终于开口：“总部。”

“什么总部？”

“到了你就知道。”

典型的官僚式回答。陈砚靠回椅背，开始整理思绪。那个叫陆锋的队长为什么会注意到他？因为他在混乱中救了那个孩子？还是因为...

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右手上。在扑倒男孩时，他的手掌蹭到了地面一块钟楼掉落的碎砖。

当时太紧张没注意，但现在回想起来，触碰到碎砖的瞬间，有一些杂乱的记忆碎片闪过：钟楼内部的结构，维修工最后一次检查大钟的日常，然后是一段异常的震动——不是来自外部撞击，而是从建筑内部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钟楼地基下“苏醒”。

这些记忆的时间顺序是倒置的，最近的在前，较远的在后。陈砚的能力从来都是这样，他触摸物品时获得的记忆碎片像被打乱的拼图，需要他自己整理排序。

钟楼的异常震动发生在今天上午9点左右，比袭击早了六个小时。

是巧合吗？

越野车驶入一条地下隧道，灯光从自然光转为冷白色LED。隧道很长，每隔一段距离就有安全门和扫描装置。陈砚默默计数，至少通过了五道安防关卡。

最后，车停在一个类似地下停车场的地方，但空旷得异常，只有几辆同款越野车停着。

“下车。”

陈砚跟着队员走进电梯。电梯没有楼层按钮，队员用虹膜扫描后，电梯开始下降。失重感持续了大约十秒钟，这意味着他们至少下降了一百米。

电梯门打开，眼前是一个充满未来感的大厅。银灰色的墙壁，全息投影在空中显示着各种数据和地图，工作人员穿着统一的深灰色制服匆匆走过，没人多看陈砚一眼。

他被带到一个房间，看起来像标准的审讯室：一张桌子，两把椅子，墙角有摄像头。

“在这里等。”

队员离开，门自动关闭。陈砚听到锁定的声音。

他坐下，开始观察房间。墙壁材料看起来是某种合金，表面光滑得反常。桌子是固定在地面的，椅子也是。没有窗户，没有明显的通风口，但空气流通良好。

大约十分钟后，门开了。

陆锋走了进来，已经换下了作战服，穿着常服：深色衬衫和长裤，没有任何标识。他看起来比在战场上年轻一些，或许是因为卸下了那种战场指挥官的锐利感，但眼神依旧锋利如刀。

“陈砚，江南大学民俗学专业，大三。”陆锋在对面坐下，手里拿着一个平板，“父母在五年前车祸去世，由姑母抚养。成绩中等偏上，社交关系简单。最近在准备关于‘地方志中的异常现象记录’的***。”

陈砚保持沉默。被调查得这么彻底并不意外。

“今天下午3点07分，你提前9分钟到达钟楼广场。为什么？”

果然是从这里切入。

“周末去逛逛，很反常吗？”陈砚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。

“你昨天的报警电话，用的是不记名卡，但基站定位显示信号源在江南大学附近。”陆锋把平板转向他，上面是地图和几个红点，“更巧的是，你的论文导师刘教授，是民俗学专家，他的研究方向之一就是‘古代典籍中的灾异记载’。”

陈砚的心沉了下去。他们查到了报警电话。

“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。”

陆锋盯着他看了几秒，突然换了话题：“你听说过‘回溯者’吗？”

陈砚的呼吸微不可察地一滞。这个反应没有逃过陆锋的眼睛。

“看来你知道。”陆锋身体前倾，手肘撑在桌上，“觉醒者有很多类型，最常见的是元素操控、身体强化、精神感应。但有一类非常罕见——他们能读取物品或场景中残留的信息，像回放录像一样看到过去发生的事情。我们称之为‘回溯者’。”

“这只是都市传说。”陈砚说。

“是吗？”陆锋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密封袋，里面是一块钟楼的碎砖，“今天下午，你在救那个孩子时，碰到了这个。”

陈砚看着那块砖，心跳加速。

“我们检查了所有现场的监控和目击者报告。你在触碰到这块砖后，有明显的愣神反应，虽然只有零点几秒，但逃不过专业分析。”陆锋把密封袋推到陈砚面前，“你能从这里面看到什么？”

“只是一块砖。”

“触摸它。”

“什么？”

“我让你触摸它。”陆锋的声音很平静，却有种不容拒绝的压迫感，“如果你不是回溯者，那就证明给我看。”

陈砚盯着那块砖。他知道这是个测试，也知道如果自己真的是他们口中的“回溯者”，接下来的人生将完全不同。

但他有选择吗？

他伸出手，指尖穿过密封袋的开口，触碰到砖块表面。

记忆碎片涌来：

几个工人抬着这块砖，汗水滴在砖面上...那是1952年，钟楼重建时。

一个孩子用粉笔在砖上画画...1978年。

雨水的冲刷，鸽子粪便的腐蚀...时间快进。

然后是一段异常：三天前的夜晚，有液体滴在这块砖上——不是雨水，是某种粘稠的、暗红色的液体，带着微弱的荧光。

最后是今天上午的震动，从地下传来，砖块在震颤...

陈砚猛地抽回手，头痛袭来。

“你看到了什么？”陆锋问。

“...钟楼的重建，一些日常。”陈砚决定隐瞒异常部分。

“撒谎。”陆锋直接戳穿，“回溯者在读取信息时，瞳孔会有轻微扩散，呼吸节奏改变。你刚才的反应，和档案中记录的回溯者特征完全吻合。”

陈砚知道瞒不下去了。

“所以呢？你们要拿我怎么样？解剖研究？”

陆锋的表情第一次有了变化——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苦笑。

“你以为我们是什么？电影里的***？”他站起身，“跟我来。”

陈砚犹豫了一下，还是跟了上去。

他们穿过大厅，进入一条长廊。两侧有许多房间，透过观察窗可以看到里面在进行各种训练：有人控制火焰在掌心旋转，有人用念力移动重物，有人在虚拟现实环境中与妖兽模拟体战斗。

“这里是什么地方？”陈砚忍不住问。

“‘特殊情报与异常事务处理处’，简称特情处。”陆锋没有回头，“成立于三个月前，直接对最高指挥部负责。我们的任务是收编、管理和培训觉醒者，应对灵气复苏引发的各种异常事件。”

“那些巨鸟...”

“赤羽雕，C级妖兽，群居，有一定智慧。通常栖息在深山地脉节点附近，但最近大量出现在城市边缘。”陆锋在一扇门前停下，“你是被卷入今天事件的第七个觉醒者。另外六个，有四个已经同意加入，两个在评估中。”

门自动打开，里面是一个会议室。已经有几个人坐在那里。

“这是你的评估小组。”陆锋说。

陈砚扫视房间内的人：

·一个戴眼镜的年轻男人，正在平板电脑上快速操作，眉头紧锁，完全没注意到有人进来。

·一个扎着脏辫、穿着破洞牛仔裤的女孩，耳朵上至少打了七八个耳钉，正无聊地转着一把匕首——匕首的刀刃上流动着奇异的光泽。

·一个看起来三十多岁的女人，坐姿笔直，面前放着一杯茶，热气袅袅升起。

·还有一个靠在墙边的男人，身材高大，脸上有一道疤痕从眉骨延伸到脸颊，抱着手臂打量着陈砚。

“各位，这是陈砚，疑似回溯者。”陆锋简单介绍，“陈砚，从你的左边开始：周明远，数据分析型觉醒者；苏九儿，通灵型；李静，元素操控型；赵铁山，身体强化型。”

“哇哦，又来了个书呆子。”苏九儿吹了个口哨，“回溯者？不就是个会看监控的？”

“九儿。”陆锋警告地看她一眼。

“开个玩笑嘛。”苏九儿耸耸肩，但收起了匕首。

周明远终于从平板上抬起头，推了推眼镜：“回溯概率92.3%。根据现有数据，回溯者平均每百万人中出现0.7个，目前全国已确认的不到五十人。”

他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，像在念实验报告。

“坐下吧。”李静温和地说，给陈砚倒了杯茶，“别紧张，我们只是需要了解你的能力详情。”

陈砚坐下，感觉像在参加一场面试，而面试官是一群超能力者。

“从什么时候开始的？”李静问。

“...小时候就有，但那时不知道是什么。十六岁后才意识到自己能‘看到’东西。”陈砚选择性地回答。

“能控制吗？”

“不能。只要接触就会看到，有时主动想要看，反而看不清楚。”

周明远记录着：“被动触发型，精确度未知，控制力低下。典型的新觉醒者特征。”

“看到的东西有时间限制吗？”赵铁山开口，声音低沉。

“通常是24小时内发生的事情。更久远的记忆很模糊，像隔着一层雾。”

“范围呢？”陆锋问，“只能看物品，还是场景也可以？”

“都可以。触摸物品效果最好，站在某个地方集中精神也能看到一些片段，但更费劲，头痛也更严重。”

苏九儿突然凑过来，盯着陈砚的眼睛：“你看到那些大鸟的时候，害怕吗？”

这个问题很突兀。陈砚愣了一下：“当然害怕。”

“但你还是去救那个小孩了。”苏九儿歪着头，“为什么？你又不认识他。”

“...本能吧。”

“有意思。”苏九儿坐回去，又开始转匕首，“大多数觉醒者第一个想到的是自保，或者展示能力。你倒好，像个普通好人。”

这句话不知道是褒是贬。

评估持续了一个小时。陈砚回答了所有问题，除了关于钟楼异常震动的部分——他不知道为什么，但直觉告诉他暂时不要提。

最后，陆锋说：“你可以选择加入特情处，接受训练，成为正式外勤人员。或者，你可以选择记忆消除，回到普通人的生活。”

“记忆消除？”

“一种精神能力者的技术，可以清除特定时间段的记忆。”李静解释，“但可能有副作用，比如短期记忆混乱，或者遗漏其他相关记忆。”

陈砚沉默。他知道这其实不是选择。知道了这么多机密，他们不可能真的放他走。所谓的“选择”只是形式。

“如果我加入，需要做什么？”

“三个月的封闭训练，通过考核后加入行动小队。”陆锋说，“待遇按特殊技术军官标准，执行任务有津贴，伤残和牺牲有全额抚恤。”

“牺牲？”

“你以为这是什么？过家家？”赵铁山冷哼一声，“看看外面，那些妖兽是真的会吃人的。上周在西南边境，一支六人小队全军覆没，只收回半具尸体。”

会议室陷入短暂的沉默。

苏九儿玩着耳钉，漫不经心地说：“怕死的话现在退出还来得及。说实话，我巴不得他们让我走。”

“九儿。”陆锋的语气严厉起来。

“怎么？我说错了吗？”苏九儿站起来，“强制收编，没有自由，随时可能送命。这叫选择？这叫征兵！”

她摔门而出。

“我去和她谈谈。”李静起身跟了出去。

周明远推了推眼镜：“苏九儿的情绪波动在正常范围内。她对强制收编有抵触，但每次任务都完成得很好。矛盾心理，常见于被迫觉醒者。”

被迫觉醒者。陈砚捕捉到这个词。

“你的决定？”陆锋看向陈砚。

陈砚想到图书馆那本书上的话：“灵气有潮，三千年一涨落。今次复苏，恐非其时...”

想到钟楼地下的异常震动。

想到那个满脸是血的孩子。

“我加入。”

---

接下来的一周是信息轰炸。

陈砚被正式登记为“特情处预备役人员”，编号PT-114。PT代表预备役，114是他是第114个被收编的觉醒者。

他接受了全面的身体检查、心理评估和能力测试。测试结果确认他是“被动型信息读取者”，能力评级暂定为D级（最低级），但潜力评估为***——如果他能学会主动控制，并且拓展读取范围和时间深度的话。

训练从第二天开始。上午是体能和格斗基础，下午是理论课：妖兽分类学、灵气基础理论、战术配合、法律法规。

教官是赵铁山。这个看起来粗犷的男人教得异常细致，但要求也极其严格。

“你们以为有了超能力就不用锻炼身体？”他在第一天就对五个预备役学员说，“错！能力会消耗体能和精神力，身体越强，能力使用时间越长，恢复越快。战场上，多坚持一秒可能就是生死差别。”

陈砚的体能是五人中最差的。三公里跑勉强及格，引体向上做不到五个，格斗训练更是被虐得体无完肤。

“你太依赖视觉了。”赵铁山在一次对练后说，“对手的肌肉发力、呼吸节奏、重心移动，这些都比拳头本身更早传递信息。你的能力是读取信息，那就学会用身体‘读’对手。”

陈砚似懂非懂。

理论课由周明远负责。这个数据分析狂人把一切都变成了图表和模型。

“目前已知的妖兽分为四个威胁等级：D级（可被常规武器击杀）、C级（需要觉醒者或特殊武器）、B级（需要小队配合）、***（需要大规模作战或特殊战术）。今天的赤羽雕属于C级，但集群出现时威胁可达到B级。”

屏幕上出现各种妖兽的3D模型和数据分析。

“灵气复苏的源头尚未查明，但已经确认与全球范围内的地脉节点活动有关。我国境内已确认的节点有37个，其中12个处于活跃状态。”

陈砚举手：“地脉节点是什么？”

“你可以理解为地球的能量经络交汇点。”周明远调出地图，上面用红点标记着位置，“古籍中称之为‘龙脉’，现代地质学发现这些地点有异常的电磁波动和微重力变化。妖兽倾向于聚集在节点附近，可能因为那里灵气浓度更高。”